中国画首先是中国的（二）——从近百年中西文化冲击说开去
这样的理论，还有蔡元培主张：“今吾辈学画，当用研究科学的方法贯注之。”徐悲鸿说：“中国画学之颓败，至今日以极矣。凡世界文明理无退化。独中国之画在今日，比二十年前退五十步，三百年前退五百步，千年前退八百步，民族之不振可慨也夫。”(《中国画改良论》)
康有为、陈独秀等政治家的上述观点，不能不放在当时中国政治改革的大环境下去认识，因为他们毕竟是政治家，对中国画学的认知有偏颇当有可谅，但像徐悲鸿这样的美术家、教育家，加之相当一段时间实际上担任着美术界的重要领导职务，他的这些思想，很长一个时期对中国画的研究、中国画的教学、发展，起了相当大的负面影响。
事实不像他们所说的那么糟，中国的有见地的艺术家。一方面排除外来的干扰，一方面笔耕墨种，将中国画的理论和实践，又推到一个新的高峰，历史不会忘记，他们是：吴昌硕、任伯年、齐白石、潘天寿、刘海粟、朱屺瞻、傅抱石……傅抱石是一个不能不提的人物，他在中国画创作和理论方面的建树，足以影响几代人，至今江苏画坛的钱松嵒、亚明、宋文治等，均受傅抱石先生的影响。就是这个博抱石，在康、陈、徐等人认为中国画非以西法改掉不可的理论发表之后不久，写成《中国绘画变迁史纲》(1929年作，1931年上海南京书店出版)傅抱石先生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，以对中国画深厚的认知和对中华民族深厚的情感，大声疾呼，他写道：
“中国绘画实是中国的绘画，中国有几千年悠久的史迹，民族性更是不可离开。兴兴替替，盛盛衰衰的一页一页，并不可不毫加注目。过去是将来参考的“线”，虽不一定这条线不变，痕迹总是足以追求足以搜检。所以中国的绘画，也有它的“线”。所以中国的绘画也有特殊的民族性。较别的民族的绘画，是迥不相同!正是中国绘画的一切，必须中国人来干。
中国绘画，既含有中国的所有形成其独立性，又经过多少的研究者，本此而加以洗刷，增大，致数千年而不坠，则独立性之重要可谓无可复加!记得马利(M.R.Margerye)说过：‘西人欲知中国绘画的真实价值者，须抛弃其平生所学美术教育和审美观念。’的话，那‘真实价值’一语，岂非与美术无关?……还有大倡中西绘画结婚的论者，真是笑话!结婚不结婚，现在无从测断，至于定婚，恐在三百年之后。我们不妨说近一点。
中国绘画根本是兴奋的，用不着加其他的调剂。《金石索》上的武山堂石刻，西洋人一百年也画不出来。中国绘画既有这伟大的基本思想，真可以伸起大拇指头，向全世界的画坛摇而摆将进去!如入无人之境一般。我们不应妄自菲薄，应当努力去求这伟大的基本思想如何造成。”
好一个“中国绘画的一切，必须中国人来干!”好一个中西绘画的定婚“恐在三百年之后”!好一个“中国绘画既有这伟大的基本思想，真可以伸起大拇指头，向全世界的画坛摇而摆将进去!如人无人之境一般”!真是让人荡气回肠，是一条汉子、一条响当当顶天立地的中国汉子的话语，在他面前，那些崇洋媚外的民族虚无主义论者将无地自容!
行文至此，好像问题已经解决了，但事实并不如此简单。80年代以来，中国几乎又重演了五四以来的那场论争。代表论点比上次更加激烈，要“断奶”、要将中国画作为“保留品种”送进“博物馆”，后来更有人提出“革毛笔的命”、“笔墨等于零”等口号。当时的画界也热闹非凡：翻垃圾的、晒太阳的、卖臭鱼虾的……(我这里说的都是行为艺术，非社会职业!)应有尽有，最后，在中国美术馆，在大庭广众之下，有人掏出手枪，对着自己的“作品”开了一枪，说是自己在完成他的作品!使这场艺术“现代剧”的演出达到了极点!当然这与西方那种将自己关在笼子里，一刀刀割自己的肉，直至割死的现代派艺术家仍还是天壤之别!
至于中国画本身，也有不少人在宣纸上变幻戏法，用洗洁精、用矾水、用电熨斗、洒盐、吐口水……也有不少认真的学者在研究“中西融合”，这时的时尚评论用语，也多是“熔中西绘画于一炉”、“集中西绘画之长”云云。我真不明白，中西在一炉是怎么个“熔”法，将汉堡包和肉夹馍，在一个锅里烩?!还是将糖醋里脊中加入番茄酱炸薯条?!还是用唱京剧的方法去唱歌剧!有一段时间，外国收藏家炒那些似驴非马“半中半西”的国画，是具有相当杀伤力的，金钱的诱惑可以轻松地征服我们队伍中的意志薄弱者。
但中国毕竟是中国，这是曾经连征服的民族的文化都融合了民族，远的不说，满清入关，统治中国三百年，然而连满清的皇帝都写一手好书法，写一手好汉诗，后来似乎较少人记得康熙、乾隆是少数民族了。再早的五胡十六国，宋、辽、金、元也曾演绎过类似的故事。这次中西文化冲撞之后仅十余年，人们便清醒了过来，中国的国力也随之增强，更有意思的是，在中国的舞台上，竞出现了能“字正腔圆”的唱京剧的洋妞，而汉语资格考试(中国托福)的报考也热闹非凡了。
几乎和傅抱石先生同时，上世纪30年代，林语堂先生写了一本叫《吾土吾民》的书，从各个方面来论述中华民族的优缺点：“中国人在文化上是古老的，在种族上是年轻的……所谓中国文化停滞的观点，是由于人们单从外部去观察中国，对中国内部生活一无所知而造成的误解。”
他说：“中国有一种优越的生存本能，一种新奇的、超越自然的、非凡的活力。其他方面姑且不论，她的一生就是这种生存本能胜利的一生，她使自己适应了各种不同的经济、政治和社会环境，而这些生活环境如果给予另外一个生命力不太旺盛的民族，则会酿成大祸；……所有这些，她都用自己严肃的幽默和坚强的神经挺过来了。她总是有办法使自己适应这一切。是呀，长寿，仅仅是长寿，就很值得人们思索一番了。”
他感觉古老的中国，“像一个老人品着清茶，微微地笑着、笑着。在她的笑声中，我看到了她真正的力量。”
康有为、陈独秀等政治家的上述观点，不能不放在当时中国政治改革的大环境下去认识，因为他们毕竟是政治家，对中国画学的认知有偏颇当有可谅，但像徐悲鸿这样的美术家、教育家，加之相当一段时间实际上担任着美术界的重要领导职务，他的这些思想，很长一个时期对中国画的研究、中国画的教学、发展，起了相当大的负面影响。
事实不像他们所说的那么糟，中国的有见地的艺术家。一方面排除外来的干扰，一方面笔耕墨种，将中国画的理论和实践，又推到一个新的高峰，历史不会忘记，他们是：吴昌硕、任伯年、齐白石、潘天寿、刘海粟、朱屺瞻、傅抱石……傅抱石是一个不能不提的人物，他在中国画创作和理论方面的建树，足以影响几代人，至今江苏画坛的钱松嵒、亚明、宋文治等，均受傅抱石先生的影响。就是这个博抱石，在康、陈、徐等人认为中国画非以西法改掉不可的理论发表之后不久，写成《中国绘画变迁史纲》(1929年作，1931年上海南京书店出版)傅抱石先生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，以对中国画深厚的认知和对中华民族深厚的情感，大声疾呼，他写道：
“中国绘画实是中国的绘画，中国有几千年悠久的史迹，民族性更是不可离开。兴兴替替，盛盛衰衰的一页一页，并不可不毫加注目。过去是将来参考的“线”，虽不一定这条线不变，痕迹总是足以追求足以搜检。所以中国的绘画，也有它的“线”。所以中国的绘画也有特殊的民族性。较别的民族的绘画，是迥不相同!正是中国绘画的一切，必须中国人来干。
中国绘画，既含有中国的所有形成其独立性，又经过多少的研究者，本此而加以洗刷，增大，致数千年而不坠，则独立性之重要可谓无可复加!记得马利(M.R.Margerye)说过：‘西人欲知中国绘画的真实价值者，须抛弃其平生所学美术教育和审美观念。’的话，那‘真实价值’一语，岂非与美术无关?……还有大倡中西绘画结婚的论者，真是笑话!结婚不结婚，现在无从测断，至于定婚，恐在三百年之后。我们不妨说近一点。
中国绘画根本是兴奋的，用不着加其他的调剂。《金石索》上的武山堂石刻，西洋人一百年也画不出来。中国绘画既有这伟大的基本思想，真可以伸起大拇指头，向全世界的画坛摇而摆将进去!如入无人之境一般。我们不应妄自菲薄，应当努力去求这伟大的基本思想如何造成。”
好一个“中国绘画的一切，必须中国人来干!”好一个中西绘画的定婚“恐在三百年之后”!好一个“中国绘画既有这伟大的基本思想，真可以伸起大拇指头，向全世界的画坛摇而摆将进去!如人无人之境一般”!真是让人荡气回肠，是一条汉子、一条响当当顶天立地的中国汉子的话语，在他面前，那些崇洋媚外的民族虚无主义论者将无地自容!
行文至此，好像问题已经解决了，但事实并不如此简单。80年代以来，中国几乎又重演了五四以来的那场论争。代表论点比上次更加激烈，要“断奶”、要将中国画作为“保留品种”送进“博物馆”，后来更有人提出“革毛笔的命”、“笔墨等于零”等口号。当时的画界也热闹非凡：翻垃圾的、晒太阳的、卖臭鱼虾的……(我这里说的都是行为艺术，非社会职业!)应有尽有，最后，在中国美术馆，在大庭广众之下，有人掏出手枪，对着自己的“作品”开了一枪，说是自己在完成他的作品!使这场艺术“现代剧”的演出达到了极点!当然这与西方那种将自己关在笼子里，一刀刀割自己的肉，直至割死的现代派艺术家仍还是天壤之别!
至于中国画本身，也有不少人在宣纸上变幻戏法，用洗洁精、用矾水、用电熨斗、洒盐、吐口水……也有不少认真的学者在研究“中西融合”，这时的时尚评论用语，也多是“熔中西绘画于一炉”、“集中西绘画之长”云云。我真不明白，中西在一炉是怎么个“熔”法，将汉堡包和肉夹馍，在一个锅里烩?!还是将糖醋里脊中加入番茄酱炸薯条?!还是用唱京剧的方法去唱歌剧!有一段时间，外国收藏家炒那些似驴非马“半中半西”的国画，是具有相当杀伤力的，金钱的诱惑可以轻松地征服我们队伍中的意志薄弱者。
但中国毕竟是中国，这是曾经连征服的民族的文化都融合了民族，远的不说，满清入关，统治中国三百年，然而连满清的皇帝都写一手好书法，写一手好汉诗，后来似乎较少人记得康熙、乾隆是少数民族了。再早的五胡十六国，宋、辽、金、元也曾演绎过类似的故事。这次中西文化冲撞之后仅十余年，人们便清醒了过来，中国的国力也随之增强，更有意思的是，在中国的舞台上，竞出现了能“字正腔圆”的唱京剧的洋妞，而汉语资格考试(中国托福)的报考也热闹非凡了。
几乎和傅抱石先生同时，上世纪30年代，林语堂先生写了一本叫《吾土吾民》的书，从各个方面来论述中华民族的优缺点：“中国人在文化上是古老的，在种族上是年轻的……所谓中国文化停滞的观点，是由于人们单从外部去观察中国，对中国内部生活一无所知而造成的误解。”
他说：“中国有一种优越的生存本能，一种新奇的、超越自然的、非凡的活力。其他方面姑且不论，她的一生就是这种生存本能胜利的一生，她使自己适应了各种不同的经济、政治和社会环境，而这些生活环境如果给予另外一个生命力不太旺盛的民族，则会酿成大祸；……所有这些，她都用自己严肃的幽默和坚强的神经挺过来了。她总是有办法使自己适应这一切。是呀，长寿，仅仅是长寿，就很值得人们思索一番了。”
他感觉古老的中国，“像一个老人品着清茶，微微地笑着、笑着。在她的笑声中，我看到了她真正的力量。”